一位外賣騎手6月23日被確診的消息傳出后,，外界在擔(dān)憂點外賣是不是安全的同時,，也關(guān)注到官方通報中這位47歲騎手的活動軌跡：最近15天平均每天工作12小時,，接50單左右,，晚上還會接妻子下班回家。

寥寥幾百字勾勒出的是一個努力工作,、愛護家人的普通人,，個中艱辛卻令每個人都感同身受。

穿梭在街頭巷尾的外賣騎手們,，這個我們熟悉而又陌生的群體,，串聯(lián)起城市各個角落的需求，已經(jīng)成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存在,。他們身份各異,，有背井離鄉(xiāng)的農(nóng)民，也有正在找工作的畢業(yè)生,，有剛剛?cè)胄械男氯?，也有見證了外賣崛起的老手。相同的是,，生活不易,，他們都品嘗過各種滋味。

疫情面前,，每個人都心驚膽戰(zhàn),，但為了生活，他們卻依舊在“疫”口下謀生,。因為擔(dān)心偏見,，王剛不敢穿自己的工作服；“沒心沒肺”的張亮,，收到過用戶的差評和扣款,，記憶最深的卻是來自用戶的滿滿感動,。這樣在刀鋒邊緣奔走的日子還要持續(xù)多久？剛過而立之年的馬建說,，“也許等病毒真的找上來的時候”,。

事實上,，在騎手的工作軌跡中，處處充滿著風(fēng)險,?；蚴且粓龊鋈缙鋪淼能嚨?，或是一棵在大風(fēng)中忽然倒下的樹，抑或是不知潛藏在哪里的病毒……遭受任何一個，都將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,。

正如知名房產(chǎn)博主“北京大土豆”在社交媒體上所說，“世人慌慌張張,，不過圖碎銀幾兩,。可偏偏這碎銀幾兩,，能解世間萬種慌張”,。

雖然我們各不相同，但生活是共同的底色,。

1

“擔(dān)心偏見,，我故意沒穿工作服”  

王剛 餓了么騎手 21歲   

我是一名大學(xué)應(yīng)屆畢業(yè)生，學(xué)校延期畢業(yè)后,，在家里閑著無事,，5月初的時候就來北京當(dāng)了餓了么騎手，想著一邊找工作一邊先掙點錢,，過渡一兩個月,。

前一段時間，學(xué)校通知畢業(yè)生返校參加實習(xí),，我本來都已經(jīng)買好了6月17號回內(nèi)蒙古的票,，結(jié)果遇到新發(fā)地疫情暴發(fā)，打電話給家里,，了解到即使核酸檢測是陰性也不能回去,，就只好把票給退了。

因為是做專送,，所以我們的單價和工作時間相對固定,。一般來說，每天早晨9點到晚上10點我們必須在線上,，其他時間可以自由支配,，無論距離遠(yuǎn)近,，每單的傭金都是7塊錢，但是你不知道會派什么樣的單給你,，我一般都在4公里以內(nèi)配送,，最遠(yuǎn)的時候也跑過五六公里。

剛來北京那段時間,，我每天能接到20單左右,，收入一百多。新發(fā)地疫情暴發(fā)之后,，這里80%的騎手都在居家隔離,，我們站就只剩下了八九個人還在接單。所以,，現(xiàn)在我能接到的單量相比以前變多了,，每天大概在30單左右，收入也增加到了兩百多,，除掉每天必須的生活開支,， 我還能凈剩一百多。

疫情之下,，尤其是看到有騎手被確診的消息,，我也很擔(dān)心工作中存在可能被感染的風(fēng)險，但是心里一想能掙更多錢,，也就將這些都拋去腦后了。

其實餓了么配送站還是挺支持騎手工作的,，不僅會提供免費的口罩和消毒酒精等防護用品給我們,，那些居家隔離的騎手每天也能拿到一定額度的補貼。6月14日,，配送站還統(tǒng)一組織騎手進行了免費的核酸檢測,。尤其是從新發(fā)地出現(xiàn)疫情之后，我們站就更加強調(diào)要無接觸配送,，還要求我們每天至少要對配送箱子消毒三到五次,。

這是我人生中第一份工作，以前在學(xué)校里我也經(jīng)常點外賣,，可那時候和騎手接觸不多,，心里也沒什么感覺。有時候他們派送超時了,，我也會埋怨幾句,，但是從沒有投訴過。等我自己做了騎手,，才感覺這樣的工作很苦很累,，真的很不容易,。

其實，身體累倒沒什么,，主要是心理也累,。你不知道什么人會用什么理由就給你個差評，有一次我明明把單送到了門口,，顧客電話一直打不通后,，我就先派別的單了，也給他發(fā)短信說明了情況,，承諾一會兒再次派送,，可他還是打客服電話投訴了我。

一般來說,，我們騎手收到差評后是可以申訴的,，但是顧客通過客服投訴的話，我們連申訴的機會都沒有,。別看我一個男人,，那次也差點哭了。雖然騎手只做了短短一個月,，但我的脾氣比以前變好了許多,，或許這就是服務(wù)業(yè)吧，能磨平一個人的棱角,。

這次疫情發(fā)生后,，給我最直觀的感受就是好像一夜之間很多店家都不讓騎手進門了，我們?nèi)螘r也不怎么給好臉色,。顧客害怕我們攜帶病毒,，即使我們也是去吃飯的，但是看到我們后也會躲得遠(yuǎn)遠(yuǎn)的,。所以我自己吃飯一般都是從店里買出來,，然后坐在外面的草地上吃。

豐臺那個餓了么騎手被確診的新聞發(fā)生后,，因為擔(dān)心別人對我有偏見,，這兩天我故意沒穿我們餓了么的工作服。

還記得有一天中午,，我接到一筆奶茶訂單,，送到地方后才發(fā)現(xiàn)顧客是社區(qū)做核酸檢測的護士。我工作時經(jīng)常路過那個社區(qū),，看到那里一直聚集了很多人,，心想可能這個護士小姐姐直到現(xiàn)在才有時間給自己點喝的吧。把東西交給她時,，我說,，你們真辛苦,。她回答我說，你們也很辛苦啊,。然后她還要送我一杯奶茶,，盡管我極力推辭，但她還是送給了我,。

那次我也差點哭了,，不過相比前一次的委屈，這次完全是出于感動,。

2

“因為疫情,，我把抽了十幾年的煙戒了”  

張亮 美團騎手  29歲    

大概是在6月4號的時候，我的摩托車因為保險問題和年檢問題被交警查扣了,。沒工作的那幾天里,，我很少出門，一直都在網(wǎng)上挑二手車,，心里挺郁悶的,。

后來，我看到了新發(fā)地出現(xiàn)疫情的新聞,，這反而讓我覺得自己是因禍得福了,。不然，誰能確保我不會接到新發(fā)地的單,？去過的話就得居家隔離,。其實我一直是比較排斥新發(fā)地的，因為那里車太多,、人也太雜,，有時候即使接到了單，能轉(zhuǎn)出去我也就轉(zhuǎn)出去了,。

疫情暴發(fā)后，我就很注意防護,。在配送站還沒提供酒精和消毒液之前,，我就自己買，每天早晚分別給配送箱消毒一次?，F(xiàn)在配送站也給外賣員提供口罩,，隨用隨取，但是我覺得質(zhì)量不好,，只領(lǐng)過兩個,，現(xiàn)在還是戴自己從網(wǎng)上買的。

除此之外,，每次到商家取單之前,，我都會用他們的消毒液洗手,，平時沒單休息的時候，我也不像其他人那樣聚成一堆,、摘下口罩聊天,，而是會找個沒人的角落聽聽歌或打個游戲。6月15日,，我們公司統(tǒng)一組織過一次核酸檢測,，不過那時要我們自費。后來,，我又通過社區(qū)自己去免費檢測了一次,，不是新聞上報道說會出現(xiàn)假陰性的情況嗎？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別人,，都得上雙重保險,。

6月19號，我收拾好買的二手摩托才又開始接單,。6月20號,，我給一個出現(xiàn)過病例、已經(jīng)全部封閉的小區(qū)送外賣,，到了之后等了半天,，顧客才提著一根一米長的棍子出來，隔著鐵柵欄讓我把東西掛到棍子的一頭,。

顧客是個女孩,，力氣比較小，她買的東西也比較多,，我掛上后她挑了半天也挑不動,。我說要么我走近點遞給你，沒想到她立刻喝止我,，讓我站在原地別動,。當(dāng)時我著急去送別的單，就把東西掛到了另一個地方,，對她說等我走遠(yuǎn)了你再來拿,。結(jié)果，我離開后沒一會兒就收到了一個差評,，后臺扣了我四十多塊錢,。

經(jīng)歷了這件事我心里挺窩火的，可是生氣歸生氣,，我也理解她,，疫情這么嚴(yán)重，誰都會為自己的安全考慮。其實對我們外賣員抱有偏見的顧客一直都有,，非常時期就更加明顯了,。

當(dāng)然，這樣的顧客只占少數(shù),，我也遇到過非常暖心的事,。前兩天我給另外一個小區(qū)送單，也是到了后等了半天,，給顧客打電話不接,，發(fā)短信也不回，可我也不能把外賣放下就走啊,，再收到差評怎么辦,？

一直等了半個多小時，顧客才下來取餐,，一見面就不停向我道歉,，說小孩兒一直哭鬧，哄睡了后才下來,。她還遞給了我一個小袋子,，里面有一袋酒精、一袋消毒水,，還有一個特別精致的小噴壺,，叮囑我要多注意防護。其實聽到她道歉后,，我心里的氣就消了,，送我東西后，就更加覺得心里暖暖的,。

我一直都是個沒心沒肺的人,，有時候看見同行和顧客吵架、或是聽到他們炫耀顧客請自己喝飲料什么的時候,，我都沒有放在心上,。可是親身經(jīng)歷過完全相反的兩件事,，我心里的感受肯定是不一樣的,。第二個顧客送的那個小袋子我到現(xiàn)在還留著，一直都舍不得用,。

我2012年來的北京，這八年里一直在送外賣,。有時候聽到新入行的人抱怨干這活兒辛苦,，我都是“呵呵”一笑，心想辛不辛苦要看跟什么比較了。

來北京之前,，我在黑龍江老家做過一段時間搬卸工,，一輛卡車裝四五十噸水稻，從早晨7點到晚上11點,，我們四五個人要卸二十車左右,，就這樣一年下來，我總共才掙了兩萬多塊錢,。

所以,，經(jīng)歷過那種辛苦之后，送外賣在我看來就是十分理想的活兒了,，自在,、掙得又多，我如果每天都很努力的話,，一個月下來就能掙到一萬多,，即使想稍微偷偷懶，每個月也能掙個七八千,。

現(xiàn)在,，我們一家四口都在北京謀生。剛來的時候,，我送餓了么,，那時候外賣才剛剛興起，后來帶我弟入的行,，再后來我爸也加入了進來?，F(xiàn)在我和我爸送美團，我弟專門送必勝客,，我媽在附近的一個商場里打工,，我和我弟都沒結(jié)婚，四個人掙錢完全夠花,。

北京新一輪疫情對整個外賣行業(yè)影響還是挺大的,。拿我弟在的必勝客來說，之前他們店本來有四五個配送員,，平均每個人每天能送二三十單?，F(xiàn)在，他們店有幾個人擔(dān)心安全問題辭職了,，只剩下他一個人負(fù)責(zé),，可整個店一天下來也就只有五六十單。

事實上,，單量自從年初暴發(fā)疫情后就在逐步減少,，往年6月間,，每天至少有四五十單，可現(xiàn)在配送員少了,，每個人能接到的單量增加的卻不多,。商家關(guān)店，人口外流,，很多上班族都在家辦公,，單量減少也是自然而然的事。

單量減少后,，我們外賣員的收入肯定也相應(yīng)減少了,。前一段時間，我想到每天抽煙要花不少錢,，又正好趕上感冒,，擔(dān)心被認(rèn)為成疑似病例，索性就把抽了十幾年的煙戒了,。所以,，什么都要換個角度想。比如說我車被沒收,，結(jié)果卻因禍得福,。你再說疫情是壞事吧，卻讓我改了十幾年的壞習(xí)慣,。

3

“等病毒真的找上來的時候,，我才會停下”  

馬建 眾包騎手 30歲      

我5月底才回北京復(fù)工,，之前都在老家陪孩子上網(wǎng)課。我和老婆往年都在北京,，我送外賣,，她在商場餐廳刷碗，能陪孩子的時間很少,。今年考慮到孩子要上一年級,，兩口子商量了一下，決定留一個人在老家,，就只有我一個人回北京了,。

記得離家那天臨上車時，老婆還叮囑我說騎車慢點,，要多看路,，哪怕少送幾單，也要注意安全,。當(dāng)時我們都以為疫情要過去了,，沒想到剛回來還沒幾天,，北京就暴發(fā)了新一輪疫情。唉,，這事兒我真沒法說，今年的錢不好掙啊,。

新發(fā)地那邊出事后,，西紅門周邊很多外賣員都被封號了，要居家隔離十四天,，我們站原本大概有兩百多人,，現(xiàn)在就剩下了不到一半。人少了,，分配到每個人身上的單量就變多了,，我以前每天差不多能接三四十單，現(xiàn)在單量變成五六十了,。

原來我們在2.5公里之內(nèi)配送每單能提4塊錢,，之后每增加1公里相應(yīng)會提高1.5元，最遠(yuǎn)配送范圍是6公里,，每單能提8塊錢,。這段時間，平臺為了能留住外賣員,，把單價也提高了一兩塊錢,。單量變多了，每個外賣員肯定是變得更累了,，但是收入也相應(yīng)增加了,，累點也值得。 

6月23日看到豐臺那個餓了么外賣員被確診的新聞后,，我心里頭“咯噔”了一下：我們外賣員每天都要到處跑,，什么人都會接觸，誰知道哪里藏著病毒,？

當(dāng)天晚上,，我和家人視頻通話，他們也看到了新聞,，老婆勸我,，這段時間太危險就不要接單了。孩子也對我說,，“爸爸,，你休息幾天吧”。我口頭上答應(yīng)了他們,，可是放下電話后第二天就又出去接單了,。

在北京送外賣的大都像我一樣是農(nóng)村人,，干這個就是為了掙錢謀生。尤其是我們做眾包的,，自己給自己打工,，多勞多得，居家隔離的話不像那些專送騎手還能拿補貼,，我們不往外跑就只能喝西北風(fēng),。

我們雖然也有配送站點，可是并不會給我們提供很多幫助,。我們站長每天都會在群里吆喝注意防護,，但從沒給我們提供過消毒液口罩，都是靠我們自己買,。我一個口罩一般都要戴一天,，雖然口罩不算貴，但我真舍不得四個小時一換,。

你說現(xiàn)在生活開銷多大,？一個月房租一千多，吃一頓飯最少十幾塊錢,，隔離十幾天不掙錢的話,，真的承受不住。要說風(fēng)險的話,，我們送外賣的每天都伴隨著各種危險,。在馬路上騎電動車多危險，外賣員出車禍或被大樹砸死的新聞發(fā)生了不少,，現(xiàn)在的話,，我們接單送單又會有感染病毒的危險，可是能怎么辦呢,？

那些被隔離的人每天在家里睡覺玩手機,，看上去是挺舒服的，但是心里的焦慮只有自己知道,。尤其像我家小孩是兒子,，往后要花錢的地方多著呢，為了生活,，有風(fēng)險我也得頂著上啊,。 

那個外賣員被確診后，我從他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,。其實我也想過萬一哪天自己真的感染上了病毒會怎么辦,，可也就是想個開頭之后就不敢再往下想。胡思亂想的話,，會越想越怕,，還怎么掙錢,？說實話，我不敢停,。

或許,，真的等病毒找上來的時候，我才會停下吧,。